我的第一個雅思學生是初期去澳洲打工度假的元老。
當時這種機會在臺灣還沒多少人知道,等到熱潮傳開,她已經從澳洲回來臺灣,存了一筆錢,準備到加拿大念書。
她住大園,是瀏覽到 104 家教網的資料後找上我的。雖然我是桃園在地人,也在中壢住了好幾年,但大園對我而言,一直是個全然陌生的所在,唯一的連結就是公司出差時搭車來回機場。
對於要怎麼騎車才能到,我毫無方向感。不過,當時剛從前公司離職,還處在愜意模式,每天的作息和心情都悠悠哉哉,便抱著探險的精神,問了阿姑的地圖功能,答應騎車殺去大園。
我跟學生第一次見面通常是直接試教,而她卻是約我在麥當勞「聊聊」。雖然不確定要聊什麼,反正當時的我過得很放鬆,也就不怎麼緊張地出發了。沒想到,約在下午大太陽時段見面的我們,等到說再見時,已經是晚間七點多的事了。
走出麥當當大門,屁股和腿有些痠痛,頭也有點昏脹。騎車回家前,認真算了一下,居然就這樣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聊了四個多小時。
到底長舌這麼久是在長什麼?細節我也失憶了。大概還記得的是,她分享了澳洲打工的經驗、朋友到英國留學的心得,以及之後為什麼想去加拿大念書。
而我記得自己提到了兩件事,第一件是家教好比遊牧民族,逐水草而行,雖然家教老師通常不及學校或補習班老師的地位,但只要能在每堂課都讓學生帶走一點東西(如:有所啟發,或是日積月累的成效),我就覺得任務圓滿達成。
第二件是如果她決定上課,我一定會盡力準備,可是我之前考雅思是出於好奇,幾乎是報個名就上場了,而且並沒有相關的教學經驗。雖然默默喜歡著眼前這個陌生人的溫和親切,還是覺得這個情況必須讓她知道才行,看她要不要找找看其他更有經驗的老師。
她想了想,並沒有如我預期的回答會再考慮,而是告訴我,有好幾位老師主動連絡過她。他們都沒雅思的經驗,頂多只有考過托福或待過美國,都堅持可以幫她上課沒問題。不過,她認為雅思和托福畢竟是兩回事,這樣很母湯,所以希望至少是親自上過考場的老師來帶她。
於是,我們就開始了一陣子的短期密集課程,都是在彼此方便的中壢市區甜甜圈店或摩斯上課。(如果時間能夠重來,我會堅持要到家裡上課才行。當時我還沒意識到在外面就算安靜,效果也不比能安心使用電腦練習的地方。)課程結束後,她依照原定計畫上考場,我則跟朋友去了義大利自助旅行。
上課期間我們主要都是在說正事,下課後頂多也是小聊一下就掰掰。不過我覺得兩人相處起來,或許是因為年紀或頻率相仿,其實比較像是學校同學。從歐洲回來後,約了她見面吃晚餐,慶祝脫離考海。
老實說,很少社交的我,本來也不曉得吃飯時可以聊什麼。幸好,見面後倒也沒冷場,很自然地就開始說東講西,一直聊到餐廳不知不覺已要打烊關門。當時怕她太晚公車不好等,而且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,便提議載她回家。
大園本來就滿偏僻的,夜深後更是幾無人車,途中顯得格外空曠。我想到待會自己單獨回家時,腦中不知道會否忽然閃過哪些阿飄的故事們,忽然有點害怕。
到達後,不知道是誰開啟了什麼話題,兩人在一棟棟相連且都大門深鎖的房子外頭,又開始大聊起來。後來,不知不覺中,手錶的時針超過了十二,又超過了一,最後超過了二或三,我真的覺得差不多該走了時,她忽然告訴我發現沒帶到鑰匙。
她不敢請爸媽開門,找其他家人幫忙開的話,又怕鐵門聲會被聽到。總之,她就是擔心這個時間進去家裡,媽媽絕對會發現,一定會生氣。
雖然我不認識她媽媽,但完全了解媽媽生氣確實是世上其中一件最可怕的事情。確認過她不回家會比回家好後,我就又把學生拎上了後座。
結果,根本是白擔心自己回程會一個人被鬼故事嚇死。我沿著原路,朝中壢的方向騎回去,看著兩側景色從原本的房屋群再度轉為途中偏僻的荒涼,想到一個晚上兩人這樣子來來回回,真的有點像是神經病(笑)。我把學生帶回家收留一晚,隔天早上才讓她回去。
那次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過沒多久,學生順利到加拿大就讀想要的科系,也在當地落地生根。而我則進了研究所,忙亂緊繃的生活取代了原本的輕鬆愜意。
去大園的路我已經完全忘了,但這個曾經跟我一起莫名以長舌開始緣分,再以長舌畫下句號的學生,讓我跟大園的連結,終於不再僅止於過路客一般的搭機。
這個地名後來在我的記憶裡,都多了可愛的溫度。
